历代昆曲人所做的努力,便是在小心翼翼守护昆曲的过程中,不断精进对它的理解;在符合艺术规律的基础上,加入每一代人的创造由文化和旅游部、江苏省人民政府主办的2022年戏曲百戏盛典在昆山举办,昆剧现代戏《瞿秋白》作为开幕大戏上演。这是江苏省昆剧院近年来创排的第三部昆剧现代戏,回望创作路,感慨和收获很多。
如何让观众感受到清晰的昆曲行当划分,看到程式化、虚拟性的戏曲表演,是昆曲现当代题材创作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幸运的是,我参与排演现代戏以来,得到了石小梅、胡锦芳、赵坚等前辈表演艺术家的大力支持和严格把关,使我们确立了坚守昆曲本体的现代戏创作方向。
昆曲有规范的程式化表演体系,要坚持以行当塑造人物,让舞台上每个角色都有清晰的归行。以我饰演的人物为例,在昆剧现代戏《梅兰芳·当年梅郎》中,分别以巾生、小官生,塑造不同时期的梅兰芳。在昆剧现代戏《眷江城》中,以巾生刻画奋战在抗击疫情一线的医生刘益朋,表现其儒雅知性。在昆剧现代戏《瞿秋白》中,以小官生演绎革命英烈瞿秋白的凛凛风骨。
“四两唱,千斤念。”念白在戏曲表演中占据重要地位。在现代戏中,若按照传统的韵白节奏表演,与现代生活节奏不合拍;若放弃韵白,改用普通话,又失去了昆曲韵味。这需要对韵白的节奏、语速等做出调整。我们在保留传统昆曲韵白抑扬顿挫的音乐性的基础上,以中速偏快这样一个更接近当代人语感语速的节奏念出来,更契合观众审美,观众也更容易接受。唱腔方面也做了相应调整,大多数唱段都选用中速偏快的节奏。
坚持虚拟性、程式化的表达,是昆剧现代戏一以贯之的创作原则。昆剧《梅兰芳·当年梅郎》第三场《白夜》围绕梅兰芳与黄包车夫李阿大展开。我们在舞台上模拟出拉黄包车和乘黄包车的形态,以一根皮编的麻绳和一盏油灯作为意象化的道具,借鉴传统程式中“上马”“上船”等程式手段,最终通过设计一系列组合身段来表现“上黄包车”的动作。剧中梅兰芳坐定之后,车夫与梅兰芳之间始终保持相同的距离,车夫存腿、躬身,梅兰芳保持身体直立,以此形成高低错落的形态,模拟出黄包车的姿态;以场型调度的变换、圆场脚步的疾缓、高低错落的姿态,模拟黄包车的停行、转折、踉跄。在昆剧《眷江城》中,我们进一步探索如何通过程式化的肢体动作恰当表现当代人物的内心活动。刘益朋出场的几步路,戏曲台步与肢体语言相配合、与音乐节奏相合拍,表现情绪状态。昆剧《瞿秋白》尝试对一些生活中的行为动作进行程式化凝练。在石小梅老师的建议下,我们在瞿秋白与王杰夫对峙的这场戏中设计了一套擦拭眼镜的程式动作。从拿下眼镜到重新戴上眼镜,再到抬眼亮相,每个动作都跟随念白的节奏停顿,起到外化人物内心的作用。
回到传统里找办法,是行之有效的基本创作方式。例如,昆剧《瞿秋白》每一折都分为“昼”“夜”两部分:“昼”对应瞿秋白的人生历程;“夜”通过亦真亦幻的舞台手法,展现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在《瞿秋白》第一场《溯源》中,为表达狱中瞿秋白的思绪变迁,我们借鉴了昆剧《牡丹亭·惊梦》的身段。剧中瞿秋白伏在案前,先向左边一倒,再向右边一倒,在这样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瞿秋白慢慢起身,思绪转移到他长大的地方“瞿氏宗祠”。这一尝试发挥戏曲以虚代实、在有限舞台上创造无限表达空间的优势,取得了较好的舞台效果。
传统是根基,只有依靠传统艺术的传承积累,我们才有勇气、有办法在现当代题材中创新。历代昆曲人所做的努力,便是在小心翼翼守护昆曲的过程中,不断精进对它的理解;在符合艺术规律的基础上,加入每一代人的创造,让这门古老艺术形成可以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努力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之与当代文化相融相通,是我们这一代昆曲人的责任。只有这样,昆曲艺术才能永葆生机与活力,才能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