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位于东城区崇文门外大街磁器口的“曹雪芹故居纪念馆”开馆。有关曹雪芹在北京的居住地传说较多,其中在京西的落脚点就有十余处,如海淀正白旗、法海寺、门头村、北辛庄、四王府、北沟村、卧佛寺、峂峪、白家疃,石景山五里坨、慈善寺、双泉寺、谢草池、福寿岭等。为此,笔者对几处多有传闻之地进行了寻访,颇有情趣。
著书正白旗,死后葬于地藏沟
正白旗位于西山东麓的香山脚下,即国家植物园北园内,为清代西山健锐营左翼四旗之一。
从国家植物园南门入园,沿着林荫道,不多时便来到曹雪芹纪念馆,这里便是传说中曹雪芹家道中落后,先住在城里,后搬到西山正白旗的居住地,他在此开始创作《石头记》(即《红楼梦》),死后葬于该村东北面的地藏沟。
纪念馆的朋友介绍,早在20世纪60年代,红学家周汝昌、吴世昌、吴恩裕等就曾到香山一带采访。当地老人也有曹雪芹在乾隆二十年(1755年)以前居住于四王府西边正白旗、门前有棵大槐树的说法。早年间在香山地区,人们还根据《红楼梦》中的人物、故事编成单弦、莲花落、子弟书、打夯歌、八角鼓子等民间曲艺自演自唱。
1971年4月,居住在正白旗39号的舒成勋维修房舍时,在西耳房的西山墙上发现了一批诗文墨迹,其中有“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有,疏亲慢友因财绝义世间多”的题壁诗,与传说中提到的诗文很相似,引起史学界、红学界、文物界的关注。经考证,有人认为这里是曹雪芹晚年居住和写作《红楼梦》的地方。也有相当多的人持怀疑态度,他们逐条考查了题壁诗的出处,得出都是转抄古书中的结论,并对“故居说”予以否定。此后的40多年间,对“故居说”的争论一直没有中断,至今也无定论。
1983年4月,在正白旗39号旧址兴建了曹雪芹纪念馆(原拟称“曹雪芹故居”),展出与曹雪芹传说相关的物品以及《红楼梦》所描述的实物仿制品等,由此成为“红学”爱好者的寻访之地。
而今,曹雪芹纪念馆门前确有三棵古槐,其东侧的“歪脖槐”甚是奇特,与传说曹雪芹家门前的古槐颇为相似。
在纪念馆内参观后,我便向西北而行,去探寻距此不远,也是传说中曹雪芹在西山落脚地之一的北沟村。
居于北沟村,时常寻游樱桃沟
步行20多分钟,便来到卧佛寺西侧的北沟村旧址。之所以称其为“旧址”,是因为该村已消失,而今是植物园的梅园和西山实验林场卧佛寺分场所在地。
据红学家周汝昌考证,曹雪芹曾住在卧佛寺附近的北沟村。1963年出版的《曹雪芹》和《红楼梦新证》都认为其京西的居住地址在卧佛寺西南的北沟村:“曹雪芹当时的故居附近曾有成片的竹子,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线索。”
笔者访问过一位曾居住在北沟村的徐姓老人,他介绍了一些曹雪芹暂居于此的传闻。据说曹雪芹每天著书,吟诗作对,总是离不开酒。自南京迁居北京后,他的家境十分贫寒,所以常付不起酒钱,只好赊账。他不但文章写得好,还善于书画,最拿手的是山水画和画扇面。有时叫村里酒铺掌柜找来纸墨,随手画几个扇面,叫他拿去换些银子,算是抵了酒钱,所以在香山一带提起曹雪芹嗜酒,有“卖画钱来付酒家”之说。
北沟村的西北面是樱桃沟,古迹众多,而水源头的元宝石和石上松是两处奇观。据传曹雪芹在北沟村居住时,时常到樱桃沟里寻访古迹。他观“石中松”生出灵感,在《红楼梦》中写出了贾宝玉和林黛玉“木石姻缘”的爱情故事。
北沟村东侧是古刹卧佛寺,传说那座建于清乾隆年间的琉璃牌坊,就是《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的原型,而卧佛寺中的行宫院、藏经楼、娑罗树等也在《红楼梦》中有相应的描写。因此,卧佛寺便成为一些“红学”研究者所认同的《红楼梦》背景地。
北沟村落散布在山沟两侧,村民大多姓徐、姜。1993年以后因北京植物园扩建,村民迁出,村落消失,而今已无踪迹可寻。
暂居门头村,与酒铺掌柜为挚友
门头村地处香山南麓,是京西一个颇有名气的古村落。明代《长安客话》称:“下碧云循故道而南,约十里许,曰门头村。盖此地为西山门径,故名。”清代《日下旧闻考》也有“门头村在今静宜园东南二里许”的记载,而今村落已消失,地名被沿用。
从国家植物园到门头村有直达公交车,不到20分钟,我便抵达了门头村站。
下车东行百余米左转,是一条梧桐树掩映的大道,向北而行,便是门头村。
1961年北京市文化局调查曹雪芹西山居所与葬地时,曾得到一条线索,认为曹雪芹一度住在北辛庄。红学家吴恩裕先生寻访中又听门头村的老人说,曹雪芹住过门头村。
《曹雪芹西山足迹考略》中列举了十余处曹雪芹在西山一带的疑似居住地,门头村是其中之一:“门头村紧邻西山健锐营右翼营房,是旗营官兵及家眷经常购物之地,曹雪芹对门头村、北辛庄、礼王坟一带较为熟悉,时有走动,民间早有关于他在门头村居住的传闻。”
在门头村附近寻访了近一个小时,不见任何古村落痕迹,只能依据“门头村路”大致确定古村落所在的位置。
80多岁、世居门头村的曹先生告诉我,据传曹雪芹在门头村断断续续居住了三个多月,是住在一位与他同在右翼宗学里任职的同事家中。这里远离京城,格外清静。曹雪芹寻访过村落周边的许多古迹,而村南面的礼王坟一带,他探访过多次。乾隆年间门头村有家“杏花春酒馆”,掌柜的姓杨,山西人,所出售的酒为自制陈酿,醇香四溢,许多人慕名而来,曹雪芹也慕名前往。这酒馆的杨掌柜上过几年私塾,识文断字,好看古书,还写得一手好字,很快和曹雪芹成了好朋友,所以曹雪芹一有空就到酒馆里来,谈天说地,聊古论今,还把写好的书稿拿给杨掌柜看,听他的见解,由此二人成为挚友。
记忆中的门头村,是一个很大的村落,主街为东西走向,沿街店铺众多,曾有三义庙、五圣庵、真武庙、铁关帝庙、曹家庙等,村外有菜地和果园。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为四季青公社门头村大队,而今村落与农田均已消失。
出家北法海寺,还俗之后著“红楼”
门头村西面不远处的万安山上,有一座法海寺,传说是曹雪芹出家、悟禅的地方。
北京西山有两座法海寺,一座位于石景山模式口,另一座位于海淀香山南麓,一南一北相距数里,故以其所处方位,将模式口法海寺俗称为“南法海寺”,香山法海寺俗称为“北法海寺”。
传说曹家被抄后,曹雪芹随家人从江宁(南京)迁回北京,几年后看破红尘,在北法海寺遁入空门,并拜寺内的一位老僧为师。老僧了解了曹雪芹的身世后,对其多有开导。一年后曹雪芹领悟禅理,得以还俗,并开始创作《石头记》,“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终于写成。虽然此说未见史籍记载,但给法海寺增加许多传奇色彩,由此也引起红学界对此地的关注。
1964年10月,老舍先生在京西门头村体验生活时,也曾到法海寺寻访,并赋七律一首,其第三句“金玉红楼终是梦”后面注释:“父老传言,曹雪芹曾在附近北法海寺出家为僧。”
1991年9月11日,时年73岁的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在友人的帮助下,上山考察北法海寺,并凭吊曹雪芹,记有《万安山访古刹》。
到法海寺寻访,幸有该寺的朋友为引导,并向我介绍了该寺的历史与趣闻掌故,其中说到曹雪芹出家的故事,颇有传奇色彩。
他介绍说,法海寺是在元代弘教寺旧址上于清顺治年间兴建的,民国时已破败,后毁于战火,但仍有一些建筑。因疏于管理,逐渐荒废,最后只剩下一座山门,几通石碑及柱基、柱础及残墙、乱石及古木,直到2016年才得以复建。而传说当年曹雪芹就住在寺内南侧禅房里,每日里打坐清修,十分虔诚。
在寺院里走走停停,寻访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整体格局没有改变外,多为新的建筑,古迹极少。但寻访于此,收获颇丰。
小居福寿岭,寻访古刹禅林
福寿岭位于京西石景山区中部,既是一座山岭之名,也是一个古村落之名。
据《北京市石景山区地名志》载:“福寿岭原名扫鼠岭(扫鼠即松鼠)。1930年(实为1923年)前后,美国人在北京开办同仁医院,同时在此地修建了一所疗养院,并将扫鼠岭改名福寿岭。”其实“福寿岭”之名明代已有,与福寿禅师有关。
乘489路公交车到福寿岭站,下车后却不见村落,向过路人一打听,方知村子早已拆迁了。在此寻访了20分钟,只有公交车站牌上的“福寿岭”和一块“福寿岭南路”的路牌,大致能确定“福寿岭”所在地。寻到一处工地,只见一块蓝底白字的牌子格外醒目:“一号线福寿岭站”。向一位建筑工人询问后得知,这就是正在改建中的地铁1号线福寿岭站,预计明年底建成。
据传,曹雪芹自雍正六年(1728年)由江宁回北京后先是居于京城,住在今磁器口十字路口东北角原称蒜市口的一处老宅,后迁至西郊。最初住在蓝靛厂镶蓝旗西面的两小间营房里,但没多久就发现旗营的房子狭小,人声嘈杂,终日迎来送往,实在静不下心来写书,便想另找地方。半年后,经他父亲一位故友的介绍,从火器营搬到了香山健锐营,后又经友人介绍,夏日时节,在西山脚下的福寿岭暂住了三个多月。
曹雪芹暂住于福寿岭村北面山脚下一户人家,每日里只是读书、写作,天气晴好时,便到附近的法海寺、承恩寺、八大处寻访,结交了不少高僧。临近九月,天气变凉时,又搬回香山健锐营。
1935年,作家端木蕻良(原名曹汉文)之弟、著名教育家张伯岑的得意弟子曹汉奇因患脊椎结核,在福寿岭同仁疗养院养病。端木蕻良曾到此探望,并在福寿岭一带寻访有关曹雪芹的传闻,多年后他创作了长篇小说《曹雪芹》。据说书中有的情节就取材于曹雪芹在福寿岭的传闻。
隐居谢草池,倾心著“红楼”
曹雪芹逝世之后,其好友内务府汉军旗人张宜泉曾赋诗《伤芹溪居士》,其中有:“谢草池边晓露香,怀人不见泪成行。”由此有研究者认为诗中的“谢草池”为曹雪芹故居所在的地名。也就是说,找到“谢草池”,就等于找到曹雪芹故居了。但“谢草池”在何处,红学界也是众说纷纭。
周汝昌在《文釆风流曹雪芹》中认为在“黄叶村”以外,曹雪芹应有另一处住地——“谢草池”,而“谢草池,并非用典,是实有其地”。“若来到平坡山,则张宜泉吊雪芹诗中所说的‘谢草池’,便有了些着落。”他认为,曹雪芹离开北京城以后,从“健锐营一带”,“至翠微山一处人迹罕至的‘秘’境”,在那里结庐而居。而“谢草池这处最后之‘藏修地’,只有张宜泉一人曾来造访与凭吊”。
周先生对“谢草池”所在的位置,划出了大致的范围,即今石景山八大处附近。由此有研究者经过深入研究后,发现“谢草池”这个地名始见于元代文献。元泰定元年(1324年)进士、翰林编修、大都宛平(今北京)人宋褧赋有《平坡访谢草池作》诗二首。
由此分析,“谢草池”应在石景山八大处一带。曹雪芹病逝后,张宜泉来到曹雪芹故居,久久流连于谢草池,并赋《题芹溪居士》诗:“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羨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诗中所述景致,正是谢草池之风光。
在石景山地图上查找了多时,未见“谢草池”之名,于是到八大处附近寻访半日,也未收集到有关“谢草池”的信息。但有一位老者告诉我,说“谢草池”为双泉寺。
乘公交车到黑石头站,下车后东行约3公里,便来到万善桥西侧的双泉寺。这是一座被修葺一新的寺院,但寻访一个多小时,没有寻到与曹雪芹有关的遗迹。向一位老人询问“谢草池”时,他说好像就在这附近,现在已消失了。
蛰居五里坨,“著书黄叶村”
五里坨位于石景山区西北部,因距模式口、三家店、麻峪均为五里,村中又有小青山(俗称坨子),故名。有学者考证,认为曹雪芹乾隆十五年(1750)至二十三年(1758年)所居住的黄叶村,即石景山五里坨隆恩寺旗民村落,而不是迁居到今天的海淀白家疃。
考证者认为敦敏《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诗中“秋色召人上古墩”之“古墩”,并不是香山正白旗的碉楼,而“野水渔航闻弄笛”的“野水渔航”,也与正白旗周边的环境极不相符。
通过对五里坨周边环境实地探访与分析,敦敏《西郊同人游眺兼有所吊》一诗所言有“清磬一声黄叶村”及敦诚(敦敏之弟)《寄怀曹雪芹》一诗所言“不如著书黄叶村”的环境与五里坨附近的隆恩寺村极为相符,疑为“黄叶村”应为隆恩寺村。
“谢草池”是曹雪芹最后辞世地的说法,是周汝昌先生提出的,地点在西山一带。但也有学者认为此“谢草池”是依据南朝谢灵运诗句“池塘生春草”演化而来,不认可“谢草池”是曹雪芹西山逝世地。而另有长期从事北京历史文物史迹研究者从研究积累与考证经验出发,熟知敦敏、敦诚、张宜泉诗文语境的指向,认为曹雪芹西山住地最初在隆恩寺(黄叶村),其后迁居双泉寺村(谢草池),并在双泉寺村谢草池故居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几年。
到五里坨的公交车有多条线路,笔者住家附近就有932路,于是乘车一个多小时,来到五里坨。但寻访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找到五里坨村。向一位经过的老人打听,说村子已拆迁了,并告诉我附近有个“京西五里坨民俗陈列馆”,可以到那里了解一下。
按照导航所指引的线路,十几分钟后,来到“京西五里坨民俗陈列馆”。见树荫下坐着几位老人,便走过去与他们攀谈。一位老人介绍说,这个陈列馆是在王家大院基础上修缮而成,原来的门牌是五里坨后街西胡同5号。我问老人这里有没有关于曹雪芹的传说,他们说没听到过,但说距此不远的双泉寺一带有些传闻。随后我参观了“京西五里坨民俗陈列馆”,了解了京西的民俗文化。
居住白家疃,度过最后五年
白家疃(tuǎn,当地读tān)地处海淀区西北部,与香山健锐营正白旗有一山之隔。有学者考证,曹雪芹在香山居住期间,经常沿着山间小道从正白旗至白家疃访友。《曹雪芹生平考》称:“曹雪芹从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春迁徙到白家疃,到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除夕去世,除乾隆二十四至二十五年(1759至1760年)南京之行一年外,在白家疃整整生活了五年时间。这五年的时间是曹雪芹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尽管这五年曹雪芹的生活最为窘迫,但他把精力完全投入到了《红楼梦》的修改之中。”
曹雪芹的好友、宗室诗人敦敏在《瓶湖懋斋记盛》中确切地记载是乾隆二十三年春,曹雪芹迁徙白家疃,并有原注为证:“春间芹圃(曹雪芹的号)曾过舍以告,将迁徙白家疃。”在该文写作后,敦敏因请曹雪芹鉴定书画又先后两次去白家疃,不巧,曹雪芹都不在家。该文注中敦敏还讲了曹雪芹在白家疃新居的情况。
红学家吴恩裕多次到白家疃寻访,《曹雪芹丛考》中多有叙述。他推断曹雪芹从山前樱桃沟北上经三炷香到山后白家疃,于怡贤亲王祠西边建“土屋四间”,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五年。
驱车来到白家疃,进村后便发现这里有不少“红楼文化”元素,如曹雪芹雕像、曹雪芹小道,还有以曹雪芹命名的广场,文化墙上面刻着介绍曹雪芹在白家疃活动轨迹的文字。
在村子里问过几位村民,都说曹雪芹曾在这里住过,但具体住在什么地方,说法不一。有的说村西有座小石桥,桥头有三间平房,就是曹雪芹居住的地方。有的说曹雪芹曾住在村子的五道庙。有的说曹雪芹住在村中怡贤亲王祠西边的土屋里。还有一位村民告诉我,说村里有位文化人,写了一本《曹雪芹与白家疃》的书,可以找来看看,或许对曹雪芹与白家疃的渊源能有所了解。
按照村民所指引的方位,我又在村里寻访了半个多小时,除了许多新的人文景观外,还见到由四块大条石搭成的小石桥,据传曹雪芹生命的最后五年就居住在这石桥旁的小平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