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部展现海外华人历史长卷的影像展“移民——刘博智华人流散文化影像展”在深圳越众历史影像馆开幕。本次展览历时两年打磨,全面梳理了华人摄影家刘博智50年来的影像成果。展览精选的400余幅作品,既折射一部筚路蓝缕的移民史,也写就一首华人离愁的散文诗。
定格历史瞬间
进入展馆,犹如亲历华人百年历史风雨。
在特意调暗的氛围中,上百张大尺幅人物摄影作品放着柔光陈列在两侧,平静地注视着观展的人们。展览从一组手执华人先辈照片的古巴人像作品开场,逐渐引出艺术家刘博智自身的“移民家庭”故事。在一组组异乡华人的影像中,刘博智表达了对华人文化身份的探索,发出“人为何要离乡”的追问。
关于古巴人像,刘博智请他们和自己华人祖先的相片合影,然后用镜头记录下他们的怀想瞬间。夫妻、祖孙、兄弟、母女、父女……在统一的主题下表现出历经沧桑但血脉相连的传承。
“刘博智镜头下的人像有一种从容平视的感觉,不过分修饰,也没有陌生感。我在了解背后的故事和历史后,再回到作品上,仍有当初看一眼就不能忘怀的感觉。”影展的策展人,越众历史影像馆馆长黄丽平这样说。
转入二楼,就进入海外移民人文故事的章节。“金山梦”、“古巴华工”、“东南亚华裔”,一组组影像故事勾勒出北美、南美、东南亚三地宏大又具体而微的华人生存画卷。
为了找寻华人足迹,刘博智走访了公社、工会、宗亲会、洪门等社会组织,拍摄戏院、报社、药店和各式中西合璧的神龛。他镜头下的一切,都是关于华人颠沛流离的命运与落地生根的生命力。
刘博智之所以不断追寻海外华人的足迹,与他的个人经历分不开。刘博智祖籍广东,生于香港,青年时期的求学和工作都在北美。身份认同和成长环境,是他的天然驱动力。
“我想,他作为一个广东人,去了海外,先到加拿大,再到美国,也经历了这样的离散,包括文化上受到的歧视和不理解。刘博智把这种经验转化成一种共情的理解,并且将这些人的存在以摄影的方式呈现。”为本次影像展提供学术支持的复旦大学视觉文化研究中心顾铮教授这样说。
刘博智既是这部流散史的记录人,也是流散史的一部分。他以快门为双眼,用镜头诉说这段少有人关注的微观华人生活史。
折射移民历史
“如果和波澜壮阔的中国现代史结合起来,他们就是海洋里的每一滴水,这些镜头组合起来折射出早期移民及其后裔的生存图景。”黄丽平这样解读。
刘博智的镜头框定的对象,多是清朝中后期大移民历史背景中的华工后代。他们的故事拼凑出了一幅海外华人生活图景。
“19世纪以后,北美‘淘金热’、南美种植园发展提供了许多工作机会,大量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的人们出洋谋生。”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华侨华人研究院副院长陈奕平教授说,“但是他们过去以后,发现现实很残酷。”
影像展上,一组古巴华人公墓“寻骨”故事从侧面反映了19世纪华人移民的海外境遇。刘博智受托寻找古巴华侨的遗骨时,在古巴华人公墓拍摄到了震撼人心的场景:大量20世纪50年代后去世的华人遗骨,被一袋一袋层层叠叠堆在狭小的屋子里,其中还夹杂着洋娃娃、塑胶花和破十字架。
“在古巴,无数劳苦一生的华人,若无人料理后事,最后只能归于年久失修、蛛网百结的华人公墓或遗骨存放地。”图片解说中这样写道。
“但是老一辈华人的生命上有一股韧劲,只要一息尚存,一定能打出一片天地。”黄丽平说。展览中,刘博智拍摄的一组华人洗衣店照片反映了早期华人顽强生存的景象。
洗衣坊、中餐厅、杂货店是早期海外华人移民从事的主要行业。刘博智拍摄的洗衣店人像中,工人们或平静,或微笑地看着镜头。“洗衣工一般每周工作7天,每天16个小时。他们希望能存到钱,下一步计划做小生意,接济一下亲戚和老乡,也要为以后孩子上大学做准备,有些可能还要还赌债。他们一心奔着目标劳碌,有时候站在熨斗前就猝死了,身上还穿着围裙。”图片介绍中这样说。
“通过这些影像以及采访到的个人故事,可窥见华人的精神信仰和朴实的价值观。”黄丽平说。
“刘博智用影像把这些早期华人从历史的边缘拉进来,让一个大家不甚了解的群体进入公众的视野,使人们重新正视他们的华人身份以及他们对家乡和祖国做过的贡献。”对于影展的意义,黄丽平这样说。
“他乡”回归“原乡”
“在他们身上看到的并不只是穷苦与挣扎,更有顽强、乐观,甚至有生机勃勃的文化之花,以及在当地的文化传承。”黄丽平说。
华人到海外,也带去了中国文化和中国影响。
一张古巴粤剧花旦的照片诉说了这样一段历史:这位异国花旦名叫何秋兰,她的继父方标是一名来古巴寻找粤剧梦想的华人。据介绍,方标在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创立了古巴四大粤剧团之一的国光粤剧团。何秋兰也自小接受专业训练,十多岁就成为剧团的正印花旦。
“在19世纪三四十年代古巴经济的鼎盛时期,剧团经常在当地二三线城镇巡回演出”。照片的解说中这样写道,“对于当时庞大的古巴华人群体来说,粤剧是最高娱乐,是解乡愁的灵药。”
庞大的海外华人群体,离开了自己的故土,但是他们在物质、精神、性格,以及生活习惯、社会组织形式上,在他乡建构着自己的“中国”。
“海外的华人群体,总是在采用各种方式,传承和传播中华文化。”陈奕平说,“譬如世界各国的华人社团,每逢春节、中秋等传统节日,就会组织相关活动,庆祝之余也传播了中华传统文化;又如华文学校,不仅让中华文化传承下去,从学校走出的学生也在不断壮大传承中华文化的力量;还有海外一千余家华文媒体,也在不断传递当代中国的声音,增强海外华人向心力和凝聚力。”
为何要在“他乡”回归“原乡”?对于这个问题,陈奕平说:“海外的华人群体,始终要面临在多元文化中的身份认同问题。一个族群如果失去了文化的传承,也就难以找寻身份认同感,也就失去了‘根’”。
“这些传承、传播中华文化的过程既是自我身份的‘寻根’过程,也是对家国文化的认同过程。海外华人的亲近和认同,促使他们在他乡再次重新挖掘、传承、传播中华文化,扩大中华文化在海外的影响力。”陈奕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