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有兰书屋存稿》电子书,是嘉定人石球的诗作。从影印的原书中发现,书上有两处“黄裳藏本”印钤,说明该书曾是散文家、藏书家黄裳的珍藏。后来作为南开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之一,公开出版。
我查了一下,关于石球的记载并不多,只知道他字鸣虞,生活在清康熙、乾隆年间,二十岁之前,补县学秀才。地方志书对其的记载也就寥寥几语:石球,虽十试未售,然性情豁达,言谈诙谐,妙语连珠,满座生风,一生埋头经籍,于理学稽研极深,撰成《性理提纲》,手批四子书、读书钞,简要精当,且工诗,有《有兰书屋存稿》。由于曾十次参加乡试皆不第,石球之后就一直居家读书作诗,与徐子文、叶昱等文友相交。
在《有兰书屋存稿》的几则序言中,有人们对石球诗作的评价:“鸣虞有学有行,其诗非诗人之诗也,然于诗道源流得失,能一一辨析。”“卒未一当于有司,人咸钦其学子醇,而惜其遇之不偶也。”可见,石球虽屡试不第,没有当过一天官,但他才华出众,为人恬淡自适,作诗态度严谨,不喜欢应酬草率之作,也不争时好,即便从未声名鹊起,但始终受人钦佩、敬仰。
那么,从这位常年居住于嘉定的诗人的作品中,可以感受怎样的嘉定风情呢?我们不妨选读几首。
《有兰书屋存稿》卷二《看梅即事简同志》:“晴日溪边路,梅花次第香。枝繁暗晴雪,树老澹斜阳。坐拂苔痕碧,归吟野色苍。骚人肯乘兴,明发共相徉。”春日赏梅,即兴赋诗,然后附在信简中,寄给志同道合的朋友。猜想,这或许是嘉定读书人的一种生活状态——从容舒缓,淡雅优美,犹如一幅意蕴悠长的水墨画。不经意间,就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意趣和情谊。
“寂寞秋光百卉残,女华应自怯孤单。联葩璧合明蟾映,异蕊珠分白露漙。偕隐山中风最迥,双栖庑下韵偏寒。莫嫌三径荒凉甚,把臂求羊足旧欢。”这一首诗歌以《并蒂菊》为题,看起来是在写秋菊,其实写的是寒意里的人。寂寞与孤单,联葩与偕隐,双栖与旧欢……一腔情感全都寄托予并蒂而生的菊花,读来颇耐人寻味。嘉定人一直有赏菊的传统,所举办的各种菊展也远近闻名,直至今日也是如此,汇龙潭的菊花展每年都会吸引不少市民游客前往。
值得一提的是石球的《岁寒十咏》。诗中,他写寒风、寒雨、寒云、寒烟,勾勒出季节之寒、气候之寒、景象之寒,却又以独特的视角,描写生活之寒:“无衣每感授衣难,短褐多年絮拥残。为出老亲经手制,常如夹纩不知寒。”缺少冬衣御寒的日子,无疑最企盼有人送来衣服。短短的棉袄内,棉絮残损拥积,已难以保暖。但想起这衣服是老母亲很久以前亲手缝制的,穿在身上就怎么也不觉得寒冷了。母爱与亲情,其实也是一方热土的深沉孕育。
另一首诗《寒梦》则是表达了诗人对故人的怀想:“辗转怀人欲见难,依稀倦梦夜将残。兰膏炙晓晨钟动,风紧霜凄角枕寒。”无法与故人相见,令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夜残,风紧,霜凄,枕寒,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一个“寒”字,直抵心腑。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寒鸡》:“板桥霜重晓行难,喔喔鸣鸡漏欲残。漫与婆娑怜壮志,一声长啸曙光寒。”黎明时分,板桥霜重难行,朦胧中忽然听见公鸡正在打鸣。鸡尚且能在寒气里一声长啸,何况是心怀壮志的人呢?这样的励志,令人动容。
汤婆子,是嘉定人家常见的冬日取暖的器具。以热水灌入,放在被窝里,伴人安度寒夜。汤婆子一般都以黄铜或白铜制成,石球所用的却是廉价的陶瓷制成的汤婆子。他为之写下:“夜深月色冷庭柯,残帙闲翻引睡魔。独寝不嫌岑寂甚,布衾新拥瓦汤婆。”寒夜里,他在埋头读书、写诗之后,酣然入睡。有了瓦汤婆,布衾独寝就不再有孤独之感。他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哪怕清寒,依然保持乐观的心绪。这让习惯于空调驱寒的我们,从他的诗中也感受到了点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