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衍生品作为商品货币的存在意义,首先要从什么是货币谈起。
马克思认为,理想的货币必须符合两点要求:第一,它具有商品特征。在资本积累的动态过程中,资本在商品和货币两种形式间转换,很难想象这里面的货币没有任何商品基础,而只是一堆符号和象征。因此,资本社会独有的货币必须是商品。第二,这种商品货币必须摆脱其他商品也具有的特征。只有这样,资本中的社会关系才能不被这种商品货币所污染。因此,马克思认为黄金只是一个非常原始的商品货币,未来会出现更为高级的替代物。衍生品就是能够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商品货币。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衍生品的大规模发展尚未发生,在《资本论》中自然也就没有关于衍生品的直接论述。
衍生品是商品,一如所有的金融资产都是商品。一方面包括衍生品在内的金融资产都是由人“劳动”生产出来的,比如金融从业人员设计、销售、交易这些合约;另一方面,金融资产具有使用价值,所有的金融资产都给持有人带来未来现金流。衍生品作为一种特殊的金融资产,给持有人带来或有权益(Contingent Claim),即它的现金流取决于未来市场的状态。这种特征使衍生品在资本流通环节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成为货币资本,这是衍生品的使用价值所在。
同时,衍生品是基于市场进行交易的合约,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作为抽象的合约,衍生品跟其他商品之间没有天然的联系。此外,作为全球范围内广泛自由交易的衍生品显然不可能由某一个特定国家所强制规定。拿美元兑日元期货的例子来说,其基础资产虽然是国家法币——美元和日元的货币对,但这个货币期货合约所提供的功能并不属于美国、日本或者其他任何主权国家。因此,衍生品虽然不具有具体的物理特征,但它跟黄金一样,已经具有“商品货币”中超越国家界限的属性。
衍生品具有货币的价值尺度功能。在商品交换的过程中,价值发生了形式上的变化。在资本流通环节C-M-C(C:商品;M:货币)的过程中,资本在商品资本和货币资本两种形式间进行切换。交换的一端——C-M环节中,商品转化为一般等价物,是一个从特殊到一般的运动过程。这个转化过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特定的市场供需条件,因此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同样,在交换的另一端——M-C环节中,货币转化为商品,是一个从一般到特殊的运动过程。虽然用货币这个一般等价物去购买特殊的商品相对C-M环节比较容易,但也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比如不一定能够买到想要的商品,或者能买到但价格很高。衍生品恰恰在这里起到了关键作用,期货、期权、互换等合约能够有效降低甚至消除这些转化环节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不确定性,从而提高商品交换过程的效率。这无疑就是货币的功能。黄金显然起不到这样的作用,因此衍生品是资本社会特有的货币形式。
特别值得强调的是,衍生品实现价值尺度职能并不是通过某一个而是众多的合约来实现的。当今全球金融系统已经变得十分复杂,金融资产种类繁多,风险类型各异,因此金融商品之间的价值转换“断点”很多。这些商品价值之间的度量需要跨越时间和空间、跨越产品种类和跨越风险类型,在理论上不可能仍然只依靠单一商品货币就能完成,而更可能是由一系列特制的灵活的商品来承担。换言之,全球金融系统的价值度量已经从早先单一的黄金发展成无数的衍生品合约,就像地球上的定位方式已经由传统的格林威治天文台为零点的经纬度体系转变为立体的全球卫星定位系统(GPS)。
从流通职能的角度看,衍生品交易具有极好的市场流动性。衍生品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迅猛发展,至今每年的成交金额已经远远超过了全球经济总量之和,跟全球各国的货币供应总量相比更是有量级上的差别。从下面的统计图上看,全球地表上白银储备的总额大概为170亿美金,黄金储备约为7.7万亿美金,这个数字与世界各国的硬币和纸币之和大致相当,全球货币总供应(即通常所说的M2广义货币)约达到90万亿美金,但所有这些传统意义上的货币供应量加起来只有衍生品合约交易面值544万亿美金的六分之一。
因此,按照马克思对商品货币的理想标准,衍生品具备成为完美的货币形式的条件。事实上,衍生品已经成为比铸币和纸币等更高级的货币形式,这是衍生品存在的另一个重要意义。鉴于此,衍生品交易的话语权就是货币的全球话语权,衍生品的大发展就是货币的大发展。其衍生出来的一个含义就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抓手就是要积极推动在全球衍生品交易中以人民币结算的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