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探月工程与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开展具有重大意义的国际合作,中国航天工程翻开了新一页。
■“德国媒体曾在报道里写道‘Chang'E vs Change(嫦娥与改变)’,这是个文字游戏,但合作的确改变了很多事情。”
■欧洲应当抓住机会与中国合作,只有开放合作,才能更好地理解彼此,才能共同推进人类空间技术的进步。
1月11日,当嫦娥四号着陆器与玉兔二号巡视器,在“鹊桥”中继星支持下顺利完成互拍时,远在波罗的海之滨的德国基尔大学里,许多科学家正热切关注着这一切。
嫦娥四号探测器1月3日顺利在月球背面着陆,落月时间是德国的后半夜。罗伯特·维默尔—施魏因格鲁伯教授天不亮就给团队群发了邮件:“亲爱的各位,柏林时间凌晨3时26分,嫦娥四号成功着陆,我们的LND很快就要开启了。感谢大家为这个伟大任务付出的努力。”
LND,全名月表中子及辐射剂量探测仪(简称粒子辐射探测仪),是嫦娥四号落月后第一批开机测试的仪器。这一中德合作的载荷探测仪,由基尔大学地外物理系研制,中方参与设备测试,双方共同拥有科学数据并开展科学研究。中国探月工程与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开展具有重大意义的国际合作,中国航天工程翻开了新一页。
两本护照13页签证,见证罗伯特与中国的情缘
“尽管人类半个世纪前就登上月球,但我们从没有测量过月表的辐射数据。”罗伯特对记者说。
基尔大学设计的探测仪,正是为了填补这一研究空白。
“它可以综合测量月球表面中子和其他粒子的辐射环境,为未来载人登月航天员面临的危险进行前期评估,提供相应辐射防护的依据。”中德载荷项目中方首席专家张珅毅说。
在空间粒子辐射探测领域,基尔大学地外物理系拥有欧洲顶尖的研发力量。罗伯特教授的团队曾成功研制了STEREO卫星、“好奇”号火星探测器、Solar Orbiter太阳探测卫星等著名项目的粒子辐射探测载荷。
2015年夏天,罗伯特收到德国一家空间技术公司的消息:中国有一个空间项目在遴选国际载荷。于是他提交了申请。
几个月之后,他的载荷从9个国家近20个候选项目中脱颖而出,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将参与的项目叫嫦娥四号。
罗伯特做的第一件事,是上网搜索“嫦娥”的意思。如今,他对有关嫦娥、玉兔、鹊桥的中国神话故事如数家珍。
“德国媒体曾在报道里写道‘Chang'E vs Change(嫦娥与改变)’,这是个文字游戏,但合作的确改变了很多事情。”罗伯特感慨。
他护照上的中国签证迅速多起来,前后两本护照上,一共有13个赴华签证,起初是单次签证,之后又变成多次签证——合作事务愈发繁忙了。
罗伯特已记不清自己去过多少次中国,但他记住了“柏林”的中文怎么写,因为每次入境中国时,都需要在表格里填写签证发放地。
去年12月,是他最近一次前往中国。当时他刚从一场重病中恢复,却不顾医生的忠告进行了这次长途旅行,因为他要去西昌卫星发射中心,见证嫦娥四号发射升空。
尽管罗伯特已是从事空间科技工作超过20年的著名学者,但这也才是他第二次现场观看火箭发射。
“这次我们可以走到被允许的最近处参观,我站在了第一排。火箭喷出的火焰太漂亮了。”罗伯特一边向记者展示他和发射塔的合影,一边对中国开放合作的态度赞不绝口。
寸步不离精密仪器箱,行程超过13万公里
和罗伯特同样忙碌的,还有他的学生、载荷仪器主管于佳。这位来自中国山东的小伙子今年才32岁。
2015年圣诞节前,他被罗伯特叫到办公室:“我们和中国的合作项目谈成了,我想请你来牵头做仪器主管。”
“我激动得要跳起来。”于佳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只是个博士三年级的学生,接到这样的项目太意外了。”
事实证明,罗伯特选对了人。
在基尔大学的超净实验室里,于佳身着白大褂,戴着手套、头套,小心翼翼地将粒子辐射探测仪放置在超净工作台上,上方的空气过滤装置可以最大限度避免灰尘损坏敏感的元器件。
“这是探测器备用件,和月球上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于佳介绍说。
这个神秘的仪器,看起来只有两个1升装牛奶盒大小。4块10厘米见方的电路板上,需要手工焊接几千个大小不一的芯片,并且要能经受住发射时的剧烈震动、着陆时的巨大冲击以及月表的高寒高热等严苛考验。
从项目启动到正样交付,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到一年半。
机械工程师拉尔斯·赛梅茨说,在技术层面,中方要求的设备环境实验时间是德方预期的三四倍,甚至螺丝、电线也有不同规格。这一切都需要于佳来沟通。为此,他多次拎着10多千克重的精密仪器箱,往来于中德两国之间,行程超过13万公里。
最终,这个中德合作的载荷探测仪,仅用了13个月就完成了交付。
张珅毅也对合作非常满意,他说中德双方团队都能感受到对方最大的诚意。
“13个月完成这样一个项目,在欧洲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正常情况下至少需要2年。”于佳告诉记者。
整流罩上的4个新涂装,昭示国际合作的无限前景
搭载嫦娥四号升空的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整流罩涂装与以往有些不同,除了中国国家航天局和中国探月工程的标志之外,还多了4个新标志:瑞典国家航天局、德国航空航天中心、荷兰太空总署和沙特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科技城。
他们是嫦娥四号任务的外国合作方,提供了4个国际载荷。除了德国的粒子辐射探测仪之外,还有瑞典的中性原子探测仪、荷兰的低频射电探测仪和沙特的月球小型光学成像探测仪。
合作无疑是令人欣喜的。
张珅毅说,中德双方都以开放姿态进行合作,共享了许多技术细节,如中方提供部分接口电路设计给德方,并被德方采纳,德方的一些设计同样也给了中方启发。“这体现了中国和中国航天人的自信,以及开放合作的精神。”
罗伯特则难掩兴奋:“这几天我已经接受了德国10家报纸、5家电台、5家电视台的采访,此外还有英国《卫报》、《自然》杂志、《物理世界》杂志的采访……我们团队的知名度大幅提高,因此我们能得到更多的项目机会和资金,基尔大学也可以吸引更多优秀的学生。”
“和中国的合作棒极了,我们非常幸运。”罗伯特说,“我期待能与中方在后续项目里继续合作。”
去年在不来梅举行的国际宇航大会上,中国已经表示,愿意在嫦娥六号的轨道器和着陆器上,为国际合作伙伴提供10千克的载荷。这一表态赢得欧洲航天局的高度赞赏。
中欧间在空间领域的合作,不仅仅始于探月工程。早在2011年神舟八号与天宫一号对接时,中德就联合开展了17项空间生命科学实验,取得了不少研究成果。
嫦娥四号成功落月后,德国航天员马蒂亚斯·毛雷尔第一时间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了祝贺。毛雷尔学习中文已有6年多时间,并且有一个中文名叫马天。作为欧洲航天局成员,他与意大利航天员克里斯托弗雷蒂,在2017年成为第一批与中国航天员共同训练的欧洲航天员,这一合作始于2015年中欧双方签署的《2015—2020年中欧航天合作大纲》。毛雷尔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未来的中国空间站,与中国航天员以及其他国家宇航员一起工作。
“欧洲现在最中意的合作对象是中国。”德国航空航天中心主任帕斯卡尔·亨弗雷德告诉记者:“中国有着自己的航天计划,正按照自己的时间表推进,同时也对国际合作持开放态度。”
“欧洲应当抓住机会与中国合作,只有开放合作,才能更好地理解彼此,才能共同推进人类空间技术的进步。”罗伯特如是说。